天亮的时候,又下起了小雨。
冷风轻吹,落叶纷落。
层云间透出暗淡天光,在极其遥远的天边泛起一道白线,与之交相辉映的,还有一道从起源山正中射出的光。
楚临渊静静立在树下,怀中抱剑,直到长靴踩过湿地的沙沙声响起,他才睁开眸,看向走来的两位少年。
来人是陆知安和王浩。
王浩叹着气,觉得自己真倒霉透了,全天底下的操蛋事都被他碰上了。
本来家境好好地,老爹非要去赌博,害的家破人亡。
之后又来到了白家,以为好日子要开始咯,结果他妈的,他是万万没想到,白家要的是他的命。
他倒也不是没有想过一个人躲起来,或是直接倒戈向白圣平。
可他仔细一想,就算躲掉,一辈子都只能呆在荒山,无聊的时候,只能对着石头说话,还要担心夜晚的妖兽。
至于倒戈?
算了吧,他又不是真的蠢。
白圣平手底下数千供奉,哪里需要他啊?
“唉....”王浩长长的叹了口气,心里还是有些发怯。
“我还是没什么信心,那可是白夜阁的阁主啊。”
楚临渊看了眼王浩,轻摇着头:“没有退路了。他早到了,在等我们。”
这几日,王浩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,担忧这担忧那,弄的陆知安都有些心烦意乱的,所以当他看见楚临渊冷静的神色时,心中的不安也没来由的少了几分,他抚了抚袖,问:“你有几分把握?”
“不大。”
陆知安若有所思,开始盘算敌我战力差距。
沉默半晌,陆知安将目光投向了楚临渊:“王浩这几日已然迈入登楼,我距窥天尚差一线,到时候或许还得靠你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陆知安和王浩尚有修行傍身,白圣平首要提防之人定是他们二人,可其间修为如差天地,想要赢,唯有趁白圣平不注意,递出杀招。
递出致命的杀招。
这是很简单浅显的道理,陆知安和楚临渊心照不宣。
唯有王浩这个愣子还不明所以,他征征的看着自己手中上好的拳具,问道:“那我要干啥?”
“拖住。”
“拖住?”王浩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了。
你这特么的不是让本大爷去死吗?
陆知安大概知道王浩这个胆小鬼在想什么,他轻轻摇头:“倒也不需要你做太多,到时吸引他注意便是,待时机成熟,楚兄便会出手。”
“唉....”王浩抬头看着阴霾的天空,觉得未来一片黑暗。
接下来要面对的可不是他们这种初入仙途的菜鸟,而是货真价实修行了数十载乃至数百载的修士。
他愁眉苦脸道:“就咱三吗?三小姐她呢?”
陆知安轻轻摇头,起源山疆域宽广,白初瑶若是被传送到较远的地方,恐怕不眠不休,十数日都难以走到这里。
王浩又将目光投向了楚临渊,见到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,还以为楚临渊知道什么,他拍了拍楚临渊的肩,问:“楚临渊,你和白初瑶之前不是天天缠在一起么?她没来找你?”
楚临渊否决道:“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,但若我想的不错,她会来的。”
白圣平是她的杀父仇人。
她没有理由不来。
“你们不是那种关系?”王浩有些惊讶,在他的印象中,俊男靓女整天黏在一块,要是不做那种事情,未免有些太无趣了。
“你说,该不会白初瑶也想杀了你吧?”王浩有些幸灾乐祸的说。
“你以为谁看人都和你一样。”陆知安扶着自己下颚,讥讽道:“我和楚兄先前就讨论过白家,都觉得他们不简单,只有你一个人傻乎乎的信了他们的话,还说愿意为他们卖命。”
“大爷我.....我那是以君子之心渡小人之腹,你懂个啥?”
王浩赤红着脸,争辩道:“而且,我现在不还是好端端的么?我心里一直都有数,只是我不说而已。”
见没有回答,王浩又补充了一句。
“我要是真的什么都不懂,不早就被杀了吗?”
楚临渊和陆知安仍然没有回答,王浩还想胡扯几句让他们相信自己,可他们的目光已然落到了远方,神色凝重。
王浩循着楚临渊的目光望去,也呆滞在了原地。
远处一块残木静静的立在地上。
它裸露在这片深山之中,在黝黑的洞外显得那么显眼。
一个面容和蔼道衣男子站在一旁,缓缓地举起手中的石斧,一斧一斧的劈向残木,残木上很快就多出了许许多多的割裂之印。
渐渐地,摇曳的树林开始发出呜咽的声响。
一颗接一颗的古树砰然倒地。
陆知安心生不详预感,他忽然伸手提刀,斩去了飘落向他们的叶。
桦叶裂为两瓣,静躺雨中。
却只是风雨前兆。
男子缓缓敲击着残木,少年们的周围,天光暗淡,冬风恒吹,无边荒山树木摇曳,暴雨瓢泼而至。
“凝。”男子轻轻一念,手中石斧如夜划流星般砍在残木上。
天地忽变,风雨声与劈砍声同起。
楚临渊忽然觉得周围草木皆兵。
雨线和荒木却真的成为了兵刃。
雨线化为无数的细小白针,散与空中,与剑气同行,席卷成冷燥的风暴。
楚临渊取出袖中封好的阵石,蓦地放置于地。
无边道光骤然亮起,于少年身边形成了一圈蓝色泡影,阻拦着雨剑。
楚临渊冲陆知安使了个眼神,陆知安心领神会,他身形一闪,向着侧方雨线未到之地躲去。
白圣平有恃无恐,目光仍然在他身前的残木上,甚至从未抬头看过一眼躲向侧方的陆知安。
只是在陆知安提着血刃奔向他的时候,他劈斧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,当他再次劈下之时,斧头便指向了陆知安。
荒山雨中,冷风携带着他的衣带飘舞,巨大的力量将落雨串联起来,铺天盖地的压向了冲他而去的少年。
陆知安闪躲着雨剑。
雨线扎破他的长衣,血珠低落于刀刃上,刃的锋芒便更是甚大,照彻着他冷冽的眉眼。
但白圣平依旧不为所动。
重掌白家之时,他面对那些来挑战之人,可谓是出尽风采。
无论是哪个阁哪个宗,无论在外面有着多大的名头,是怎样被誉为冠绝古今的修士,在他面前也没有太大区别。
那是他弑去亲兄隐埋数十年打磨出来的境界。
这场滔天剑雨,便是他那外人无法评判的半生。
陆知安闭着眼眸,仅靠着灵识去分别那些带有杀意的剑雨。
可白圣平锤出的剑雨,却宛若固木之钉,死死的封住了陆知安前行的路。
陆知安无路可退,索性直接丢弃掉所有的退缩之念,睁开眉眼,盯紧了苍穹上落下的每一滴剑雨刀花。
杀意的雨幕中,如泣如怨的劈砍声再次响起,声势浩大,带起的滔天剑雨更是盛大,欲要见证此战分晓。
陆知安握着血红的刀刃,刃上沸腾的杀意将剑雨尽数蒸腾成雾,他脚尖轻惦,向着呼唤剑雨之人射杀过去。
他的身影在荒野之中消失又出现,如一叶孤舟逆流而上,每次现身,都有成千上万的雨滴被蒸腾破坏!
他离男子越来越近。
白圣平斩斧的动作越来越快,斧下那残碎的断木受不住磅礴的灵力,砰然崩塌开来。
刃光已到身前,照彻着中年男子淡漠的眼。
中年男子却猝然抬头,眼眸中多了一丝赞许。
“尚可。”
但也只是仅此而已了。
异变恒生,在刃光泛滥的一瞬,劈砍之音非但没有尽数退散,反而更胜一朝,声势一瞬就压过了刀刃的血光,碰撞到了一起!
雨幕之中却再生变故。
不知何时开始,一双炽热的拳在空中涌出高光,少年的身影也随之而到。
“老贼,受死!”
锋刃划破王浩脸颊,他却像是不在意疼痛那般,脚尖点着空中雨剑,转眼已至白圣平身前。
他歇斯底里的吼道:“白狗,老子先前不过是客套一番,你他妈的居然真的想要老子的命?”
“我去你大爷的!”
白圣平眉头微蹙,抬眼看向空中跳跃的少年。
多少岁月了,竟还有人敢对他说出这种污言秽语?
也在他分神的一刹,
刃光再起!陆知安滔天的杀意像是犹如山岳崩塌般涌向了他。
白圣平寂静的看着袭来的两位少年,淡淡道:“凡尘之躯,怎知仙凡.....”
他话说了一半,忽然停了下来。
一阵又一阵的明亮在他身边泛起,犹如燃放在千万河流之上的夜灯。
他的周围悬满了成千上万的不规则方块,那些不规则的物体湮灭剑雨,吞噬花刀,向他缓慢靠近,缓慢聚合。
白圣平看着自己那被不规则方块吞噬的手臂,话语重启:“封印术法,谁教你的?”
楚临渊面容冰冷,声线平静:“自学成才。”
白圣平自是不信,他淡漠的看着那些缓慢靠过来的吞噬之物,悠悠道:“你或许来自什么隐藏的仙宗道阁,但这里终归是起源山,死在这里,无人知晓,你若就此收手,效忠于我,我尚能留你一命。”
楚临渊支着右臂,缓缓驱使着那些封印之石,面无表情地道:“你愿为道杀兄弑子,无人可信你。”
白圣平的四肢逐渐被那些怪异之物吞噬,但他仍旧面不改色:“你无缘大道,自是不知大道飘渺和寸进之艰,你如是我,便能理解,便会信我。”
“剑之一字尚有十九书法,人又岂能只因两笔定义?我永远不会是你,我只觉你荒唐。”楚临渊冷笑道:“若有一日与天地同寿,回首观望,身后却空无一人,那大道到末又有何意?”
白圣平静静的看着楚临渊。
许久,许久。
在那些封印之物快要将他整个身躯吞噬的时候,他轻叹了口气,脑海中没来由的恍过以往岁月。
当时年少,仙山来客。
来者是天命山的人。
其间最为尊贵的,是处在高座之上的黑衣男孩。
男孩说要与他比试一番,曾经的他,心高气傲,觉得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,说要与他比试,不是自找苦头?
他苦笑着说,愿意自降修为,免得胜之不武。
可男孩却冷冷的拒绝,还说武夫就是这般没有脑子。
那是他有生以来最生气的一天。
他准备不再手下留情,好好地教育一番这个傲慢的小男孩。
却不曾想。
他败了。
屈辱至极的败了,败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。
他不是输给了道行深浅。
他是输给了那些他本以为是他与生就有,傲于常人的东西。
法宝灵通。
他那个时候才意识到,白家所拥有的这些东西,对于上层之人来说,还是太过于弱小。
白家与天命山底蕴的差距,就如同凡人与他们白家的差距,甚至更甚。
哪怕他修为高绝,所修所拥也不过是野门杂物。
他始终无法接触到千万年前那鼎盛时代的绝学诗篇。
他不差,他只是输在了外物。
“可如果世界上没有了那些东西呢?”
他们也不过是和自己一般的寻常修士,在剑扎入心头的那一刻,仍然会死,毫无还手之力的死去。
这个念头一经生出,就如同腐蚀大地的恶灵一般在白圣平的脑海中盘旋。
与之一同念起的,还有那篇只有历代族长才能观看的白家起源。
他曾在父亲不备之下看过。
【千载,白祖与徒偕往山通道,而见奇剑于道,惮其徒与之争事,遂具以晕,然错手杀之,而奇事作,入冥处,一音告之,可以逞其愿。】
先组许是念了想要成为仙人的愿,所以才会有修行的法门入体,他们白家也才就此崛起。
可是,满足道剑显灵的条件又是什么?
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多年。
直到数年之前,他再也压抑不住心魔。
他每每想到,压在白家头上的那柄刀,那柄名为天命山的刀,还有那无垠中州里的长生世家,他想到那些人所拥有的绝学神通,想到那些人代代流传的千古道器,便会觉得,自己在他们面前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稚童。
他每时每刻都会在心底听到那些嘲笑声、鄙夷声、失望声。
像是无边黑夜要将他笼罩那般,他喘不过气。
终于,
他将一直抢占自己风头的大哥和大嫂带去了荒山。
白家起源中所记载的画面也在那一天重现。
他联合外人一起杀了大哥。
黑夜却真降临了!
似天神赐福,他的脑海竟多出了一本绝学诗篇。
一本能让一切灵通道宝都失效的诗篇。
当年,那些仙山之人,便是以无上道法将他镇压,辱他心神数千岁月。
如今,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,竟然妄想复现这一切。
何其可笑。
他一步踏出。
那些不规则的封禁之物便轰然崩碎,星星点点消散于空中,仿佛从未来过。
无数的道光在雨中无由而现,缓缓涌向白圣平,愈合着他身上那细小的伤口。
他静默的立于半空之中,嗓音沙哑犹如雷劈荒木。
“我为圣平。”
“大道圣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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